云雀

文/春眠


我猜每个城市每个区都有个绰号叫云雀的,她们像是芸芸众生里蓦然的回首,轻快灵巧地又消失在人间烟火中不知所在。


云雀是我高中同学,个子高高皮肤白白。套在黑白校服里,很快就融入学生群体找不到了。云雀本名叫顾妍,挺好听的名字,莫名其妙地就被叫云雀,后来传开了就干脆都叫她绰号,最终倒是忘却了本名。


第一次见到云雀是在阳光很好的地界。


那里所有人都向阳而生,只有她逆着光,显得孤独而倔强。从我的角度看她,很像台湾的胡因梦。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,很快就扑了个空。因为她回了头看我,这个角度的她谁也不像,只像她自己。平凡、普通、混入人群找不见的。

然而和云雀稍微熟些,还是因为做了同桌。我数学稀烂但英语奇好,云雀英语平平但数学优越,期中考后班主任叫人按成绩选位置。云雀飘进班里,她游荡了会儿,略带迟疑往我旁边的空位坐下了。我问云雀为什么要坐我这,那么多好位置任她挑,何必要来最后一排?她眼神飘忽不定,支支吾吾凑不出完整的话来。我若有所思地看向最后一排单人单桌的位置,笑得意味深长。

后来我管云雀选我做同桌叫筑巢,我就是条肥虫,只要教云雀捉住了,对她来说就是英语上的大补。燕子着实把我当肥虫了,但也没少给我补数学。我数学课打瞌睡她就戳我,云雀指甲留得长长的,戳戳让人一激灵就醒了。

可是鸡蛋里挑骨头地来讲,她唯一不完美的就是喜欢上了个坏学生,这个剧情太俗套了,当时很流行播这种没脑子的泡沫剧,云雀估计就是看剧看多了。坏学生我管他叫黄毛,因为他的黄毛被班主任拿着剪刀剪了。黄毛是抽烟喝酒烫头的班级毒瘤,他是给我一架打服的,从此他不再敢在我面前造次。


云雀喜欢黄毛的事鲜为人知,倒是黄毛喜欢班花张婷婷给闹的人尽皆知。那天黄毛突然脑子抽筋,他屁颠屁颠跑去和人张婷婷表白。张婷婷哪看得上他,便打发狗似的挥挥手,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,别来自讨没趣烦她。黄毛于是乎消沉了,云雀于是乎跟着心情不好了。云雀当晚非要和我挤在同一张床上,她问我,是不是她这样女孩的初恋终究会输给张婷婷。我不敢回答她,怕火上浇油人更悲。

我知道张婷婷是知名好学生,但她绝对考不过云雀。云雀更是知名好学生,但她喜欢的却人喜欢张婷婷。我曾多次怂恿她去和黄毛表白,云雀都是面无表情地写题,被我胡搅蛮缠烦了还会气呼呼地说傅邀生你够了,只是耳朵不争气把心思暴露,悄悄地红了。

我猜后来那是我的鼓励起效果了,云雀在课余时间偷偷给黄毛写了封情书。那时候流行粉红色信纸,信封上贴着小星星,散发着一股青春期的躁动。黄毛在抽屉里摸出信来。他看了看,然后给班里男生看了看,还大声地朗读。云雀这下丢脸丢大了,她气冲冲跑去问黄毛,为什么这么羞辱她?黄毛斜着眼看她,轻飘飘抛出一句伤心话:张婷婷不喜欢我,轮得到你喜欢?你配吗?

当时我看着云雀的脸上表情十分精彩,出于我的青春期英雄主义,我按理说是要为云雀去敲打敲打黄毛的。于是乎我猛地站起来,把黄毛的桌子掀翻了,烟啊打火机啊手机啊统统掉在了地上。我冲黄毛说你够了啊,你这样子还有人喜欢你差不多得了。人姑娘喜欢你归喜欢你,也不是让你践踏一片真心的。

黄毛闭嘴不说话了,事后我赔了他部新手机,但我却不知道该如何赔回云雀的面子。云雀愈加沉默了,她疯狂地刷着题,好像只有这样她的伤心才会冲淡,但是她越来越瘦了。张婷婷有天问我:傅邀生,云雀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啊?我想了想她应该没有吧,就没理会了。

谁知道张婷婷怎么还挖掘了项乌鸦嘴的技能呢。高考后云雀找上我,我问她咋了,她说傅邀生你能不能陪陪我。我就陪她在她家坐了一宿。那天半夜我实在困得没法儿了,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低低的压抑的哭声,我想是云雀在哭吧。我不敢出声,像极了那天云雀和我挤一张床时的样子。


云雀后来飞了,飞出了国门,在异国他乡筑巢,生了一窝小云雀。云雀算不上我青春期浓墨重彩的一笔,甚至她比黄毛还让我没印象,毕竟她存在感说强不强,话也不算多。只是在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,有点像胡因梦而已。

但我久久地想念着那个叫云雀的女孩,因为她逆着光,显得孤独而倔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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